神隐
还隔着老远,清一就听出了来者的身份。
灌木被分开,发出悉索声响。踩在草地上的脚步轻快而矫健,径直朝他的方向走来。听上去像一头年轻而莽撞的野鹿。清一低着头,悄悄露出个笑容。
脚步声在他身后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,对方从鼻腔中发出不耐烦的吐气。清一不为所动,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,在心里还没数到九秒,与喜就开始在原地踱起步来。
其实例行祈祷已经结束了,清一看着榉树前插在地上的小小币束,故意没理与喜,半是想磨磨与喜的急脾气,半是有点想捉弄他。
虽然这话听起来老气横秋的,不过清一自己,也还是个大学生而已。
所以当与喜在他身后打了个小喷嚏时清一马上就决定,这次磨炼到此为止了。
他收了收笑意,才回过头去。刚才的喷嚏可怪不得他。明明是夏末的天气,神去村边缘接近山林处已经略嫌荫凉,与喜却仍旧穿着短袖T恤。虽然知道这小子健康得像山里的野猪一样,清一还是皱了皱眉。
粗神经的与喜直接忽略了那个表情,见他回过头,脸上立刻绽开笑容。
“清一哥,你回来了呀哪。”
十五岁的与喜最近身高急剧增长,虽然目前还没超过清一,但亲亲热热蹭到他身边时活像什么黏人的大动物。少年身上散发着暖乎乎的热气,清一伸手在那头颜色偏浅的短发上胡噜了两把,心情愉快起来。
“回来了——你从哪边找过来的?”
不远处头顶的树枝上传来轻轻的振翅声,是刚才被与喜惊飞的鸟儿们飞了回来,停在树上,发出一串清脆啭鸣。听起来像鹡鸰,清一想,还有黄眉子混在里面。
“……真的好唠叨呢哪。”
才分心了十几秒的时间,少年连说带比划,已经不知扯到了什么地方。清一稍微有点内疚,他清清嗓子,整理了一下和服袖口。
“听三郎老爹说,你进山时又乱跑了?”
与喜一听,马上扁起嘴来。
“哪有乱跑哪,我沿着河也没走多远,一回头三郎老爹就不见了。”
“三郎老爹可不是这么说的,全队五六个人,都没看见你是怎么走丢的。要我说,怀疑你偷跑也是应该的。”
“我真没有哪!!”与喜嚷嚷着说,刚安静不久的鸟儿们又被惊吓,纷纷发出抱怨的尖叫飞离噪音源。清一只得伸手捂住他嘴。“好好好知道了,你别喊。”
与喜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过来,刚一动弹,清一就迅速收回了手,根本没被他咬到。年轻村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少年像猴子示威似的对他呲牙,被太阳晒成深麦色的皮肤衬得两行牙齿白到快要冒出寒光。
“全队人找了你三个小时,你差点把大伙儿给急死知道吗?三郎老爹说山根叔差点急哭了,你再这么淘气,看谁还带你进山。”
“我真没乱跑哪!”与喜委屈得不行。“我一回头,所有人都不见了,我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,玩了玩水。”
扁着嘴又像只小鸭子了,清一想,挺可爱的。但他半点都没露出来,板着脸继续说道:
“那找到你的时候呢,大家差点把那一带翻了个遍,最后发现你在失踪的地方睡大觉。”
不光是睡大觉。
“那小子不知怎么回事,衣服脱光了睡在河边草地上哪!”三郎老爹边说边生气,一边又忍不住笑,“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落叶,光溜溜地钻在里头睡得可香呀哪。”
“我把衣服弄湿了哪。”与喜扁着嘴嘟嘟囔囔地说。“树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我就是等衣服晒干时睡着了哪。”
如果有尾巴的话,与喜的尾巴现在已经快垂到地面上了。清一觉得自己像在欺负人。他在与喜安慰地拍了拍,揽着少年的肩膀,将对方拉近自己身旁。
“下次不许这么叫人担心——我会跟三郎老爹说情的。”
看不见的尾巴“唰”地又翘了起来,与喜被他揽着往村里的方向走去,嘴里还嚷着:“那你不要告诉繁奶奶!”
“你喊得再大声一点,繁奶奶就听到了。”
“听不到啦,繁奶奶连我夜里跑出去玩都听不到。”
“你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
清一在与喜的额角弹了一下,与喜发出“嗷”的惨叫,像被踩了尾巴的狗子一样从清一身边弹开。
这可真是个小坏蛋,清一想。
不过,还是挺可爱的。
Note:
神隐的犯人(?)是蛇神的两个女儿。谁要看叔叔的裸体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