Livin' La Vida Loca

1

 　　最后的吻，是烟草的味道
　　苦涩的，令人心碎的香气。
　　年轻女歌手的声音低吟着，“缟玛瑙”酒吧里幽暗一如寻常。有人经过，搅动灯影，使得整个大厅仿佛沉在深海之底。有水母在黑暗中隐现优游，那是酒杯边缘偶尔折射的弧光。
　　刚刚有客人指名，萨曼莎致歉后离开了。有个中欧口音浓厚的金发女郎陪坐了片刻，此时也站起身，去柜台取他们点的酒。
　　对记者的工资而言，那酒实在有点贵。不用想也知道今晚结账的还是自己，杰克在黑暗中苦笑起来。宫本没在意他，男人陷在沙发里，目送着中欧女郎曲线曼妙的背影，笑容懒洋洋的。
　　“你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？说女孩儿们那个？Chicks？”
　　“Chicks。别发成七。”杰克一边放下酒杯，一边纠正对方的发音，“也别当面说，挺粗鲁的。”
　　“她们听得出来吗？”宫本不以为然地说，“我就听不出。”
　　“难说。”杰克半心半意地回答，注意力有点分散，“你不是想约她们吗？那起码别惹人生气。”
　　宫本顺着他的目光向角落里看了眼，无聊地转回头。“上次教的用过了。再教我句新的，她们听了会开心那种。”
　　“唔，说说……眼睛？你可以说说她们的眼睛——喂！”
　　宫本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。杰克猛地回神，不悦地瞪着对方。男人的脸浸在阴影中，暗蓝灯光在鼻梁上描出一道微亮直线。就算这样，杰克也能看出宫本脸上的笑意。刚升起来的恼火消失了，杰克嘟囔着抱怨了一句。
　　“Your eyes are beautiful？会不会太直白？”
　　“就直白点，不也挺好的？”
　　“别糊弄人，记者先生，想点别的，高级点的。”
　　“那你就说，”杰克想了想，“When I look into your eyes,”
　　宫本靠坐在沙发里，暧昧灯光擦过眉骨，将男人的眼珠映成透明的深蓝色，像潜伏在黑暗中的兽类般发着幽光。被那样注视着，杰克怔了一下，这才缓缓吐出剩下的句子，“I forget what I wanted to say.”
　　“这也太长了。”不知怎的，宫本被他逗乐了。男人震动着双肩发笑，手中酒杯溅起涟漪。
　　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缘故，杰克狼狈地转开了视线。希望对方没发觉自己短暂的失态，他清清嗓子，压低了声音。
　　“那边那个人，他是不是嗑了什么？”
　　“不太可能。”宫本换成英语，低声回答，“这家店是千原会的地盘。千原会的老大石田最恨毒品，这里不能有那些东西。”
　　突如其来的情报让杰克竖起了耳朵，“那户泽组呢？”
　　他的语气过于随意了，宫本朝他瞥了一眼。男人似乎马上就要用漫不经心的神情说出“我怎么知道”了，却又临时改了主意。态度形同默认，杰克在心里的小本子上画了两道线。户泽组在贩毒，而且宫本很清楚这一点。
　　身为警察，知道这些情报似乎很自然。可杰克总能感觉到哪里不对。宫本对户泽组的事很熟，远比对千原会了解得更多。现在就断言对方涉足暴力集团事务为时过早。杰克想，他看不懂宫本。就连杰克这样的新人记者都知道黑道的世界有多危险，一不小心，似乎随时可能越过安全的界线。
　　而宫本呢？这个男人是否已经越过了那条线？
　　他知道宫本又看向他了，刑警脸上没有表情，眼睛在阴影中泛着无机质的光。像被猛兽盯住的猎物般，杰克背上掠过一阵寒意。
　　“两位的关系可真好。”
　　陪酒女郎走了回来，俯身在桌上放下酒瓶和高脚杯。宫本看向女郎洁白的胸口，脸上绽开笑容。
　　“我可等了你好久啊。”
　　片刻前僵持的气氛像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。金发女郎带着稍微高于职业笑容的热情，用奇妙的口音与宫本调情。杰克看得出，对方对宫本有一点好感，当宫本故意压低声音说：“Your eyes are beautiful”时，她轻轻发出笑声，紧挨着宫本的手臂落座。
　　杰克不愉快起来。大概是因为陪酒女郎的注意力全在宫本身上吧，他想，拒绝承认其中有很大一部分，其实是因为宫本的目光完全被陪酒女郎夺走。
　　他浅啜了口杯中的酒。很一般，不怎么对得起他的工资。夜店音乐从深情的R&B换成了拉丁风格。随着灯光变成紫色，男歌手的声音在节奏之间热情洋溢地高声唱道：
　　She'll make you take your clothes off and go dancing in the rain
　　She'll make you live her crazy life, but she'll take away your pain
　　Like a bullet to your brain
　　这很危险，有个声音在杰克的潜意识边缘说，你不该再接近这个男人。然而，也许是酒精的作用，他将这个警告抛在了脑后。
　　夜店的桌子很小，杰克只需要稍稍一动，就撞上了宫本的腿。他一边呷着酒，一边在桌面下轻轻磨蹭对方的膝盖。宫本迟疑了一下，回头向他看来。
　　杰克从杯子上方紧盯着那双在灯光中明灭的紫色眼睛，露出个无辜的笑容。